從根本上來說,數位時代就是一個平坑時代。
「坑」是數位時代的重要隱喻,一個「坑」就是一個在特定時間內必須被完成的任務。在這個數位工具充斥,但時間資源稀缺、加以問題必須快速被解決的年代,我們已經無法被動地等待不可預期的現代主義式烏托邦,或者是現代主義式革命的到來。「現在就去做!」,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律令。填平一個又一個「坑」的這種專案問題解決模式,已然成了資訊社會探知並修補自身諸多缺陷的方法。
一個「坑」也是一個生態系。數位工具大幅提升了機械的生產力,進一步將人的身體從勞動現場大幅地解放出來,人們因而擁有更多專業工作之外的過剩智能,成為這個時代的重要角色:「駭客」與「創客(maker)」。除了單兵作戰之外,他們也以各自的特殊技能一起填坑,在不同的坑中承擔不同的功能,也在諸多小型生態系中扮演不同的角色。
第九屆台北數位藝術節「國際數位藝術邀請展」邀請了來自歐、美、亞洲共七件作品展出。朴麗莎(Lisa Park)的〈美麗心靈〉(“Eunoia”)清楚地揭示了人類在數位科技新進展中所具有的具身性(embodiment)位置。資訊工具不再只是身體的延伸,還是思考的延伸,人工智能論述所表達的,正是「機器亦能思考」這個命題。在這樣的背景下,人類相較於機器所具有的不能取代性,正是依其所處情境快速做出價值判斷,以及轉換行動方式的能力。如果缺乏了這樣的能力,我們就無法理解「現在就去做!」這種填坑修補的急迫性。
碧娜尤妲絲(Pinar Yoldas)的〈瀕危物弦樂團〉(“Very Loud Chamber Orchestra of Endangered Species”),以及保羅凡諾斯(Paul Vanouse)的〈視線翻轉〉(“Ocular Revision”),則在兩個不同的層面上為「填坑」作出貢獻。一方面,這兩個藝術家的創作場域恰恰位於藝術、科學與科技的交界處,他們的作品轉化並擴展了生態學與基因科技這兩個科學領域既定的感知方式,在展場空間中創造出具體而微的大自然與實驗室空間。另一方面,他們致力將既有資訊以清晰簡便的方式加以展示的「資訊視覺化」方案,正是數位時代中,人們進行快速判斷最需要的認知工具。
為了一同填坑,如何轉換視角、從他人的角度思考坑的整體狀態,對於坑的運作而言就變得非常重要。成為他者實驗室(BeAnotherLab)的「成為『他者』機器」計畫系列中,〈戴換性別〉(“Gender Swap”)一作透過頭盔顯示器互換第一人稱視角,清楚地讓參與者體驗不同性別所見之世界視域的差異。我們可以說,這樣的視角轉換有助於坑的形成以及專案的順暢進行。
Cod.Act的〈搖擺唱詩〉(“Pendulum Choir”)與彼德威廉霍登(Peter William Holden)的〈自體基因〉(“AutoGene”),以及〈螺旋管ß〉(”SoleNoidβ”),這幾個作品則是具體而微的小型生態系,是聲響空間的以及機械性的。〈搖擺唱詩〉利用動力機械裝置,讓作為音源的不同歌者在定點上動了起來,舞台已經不再是原本固定無法變動的聲響劇場空間,相反地,合聲不斷變換它們的空間型態,舞台上的音景生態持續地改變它的內容。與此類似的,〈自體基因〉以及〈螺旋管ß〉則利用機械性的表演,創造觀眾在視覺與聲音上的沉浸生態,機械性的舞蹈設定帶來動畫式的影音效果。在這樣的感知生態系之中,不同的感知媒介間互動共同創造了觀眾的整體經驗。
第九屆台北數位藝術節以「平坑時代」作為核心主題,匯集四大活動主軸—國際數位藝術邀請展、數位藝術徵件獎(台北數位藝術獎、數位藝術評論獎、K.T科藝獎)、數位藝術平台(2014魔幻動畫展、國際交流駐村創作展、電玩藝術專題展)與教育推廣活動,本屆的「數位設計專題」將帶來全新的視覺化導覽實驗計畫。總體來說,只有在一個又一個坑跨領域地被藝術家與設計師們共同填平之後,我們才能理解到,數位時代的藝術作品不僅體現穿戴科技應用的創新價值,更對行動裝置與人體結合、擴展身體的實驗提出前衛的說明。